月光下的开山岛

开山岛的夜,静悄悄!

夜幕下,不远处的明月挂在开山岛的半空,满天的星斗清晰可见,海浪拍打着礁石,海风轻拂着我和王志国的脸庞,小狗毛毛和小白围着我俩转了几圈后,就安静地趴在了王志国的脚边。

我与王志国并肩坐在他父亲王继才身前经常坐的一层小平台上,眺望着海面上若隐若现的灯火。头顶上的月光洒满了开山岛,也在我俩坐的前方的海面上,铺开了一条金色之路,看着此起彼伏的金色之路,我静静地听他回忆这些年家中的点点滴滴。

资料图

与我一起上岛的王志国的妈妈王仕花和他姐姐王苏,屋里的灯还亮着,他俩在不停地忙碌,就像回到了自己家,我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守岛为家。王继才走后,王仕花离开岛上好几次,被派到灌云县、连云港市参加王继才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,昨天上午在连云港警备区参加完王继才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后,她就马不停蹄地往岛上赶。还好有燕尾港镇武装部派来的第二波民兵赵海坤、陈宽华和周海亮等三位民兵,在岛上开展临时值守,此时他们刚开完班务会,准备洗漱就寝。

王仕花和子女坐船上岛 杜小龙摄

“我爸小时候就是在这揍的我。”王志国眼睛撇了撇我们脚下坐的这块地方。

“每一个孩子,都是妈妈的心头肉”。我妈经常说,他们让我吃了不少苦。“妈妈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了我,我8岁那年冬天,台风连续刮了17天,船只无法出海,开山岛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,粮食和柴火都用光了,站在光秃秃的岛上,我望着海面上翻腾的巨浪,不禁陷入了绝望。我饿得头晕眼花,两腿发软,哭闹不止。当时任凭我爸妈怎么哄我也无济于事。实在没办法,我爸只能顶着寒冽的狂风暴雨,赶到海滩边上去捡拾那些半死不活的牡蛎,带回来撬开扒肉给我吃,那东西又腥又臭,我妈只得先把牡蛎肉嚼一遍,把腥臭味咽下去,觉得怪味减轻了,才往我嘴里填。我不要吃,掀翻装着牡蛎肉的小碗,躺在地上哭着闹着要吃饭,我爸气急之下,在这里狠狠地揍了我一顿。就这样,我们一家人顿顿吃生牡蛎,我撒的尿都是乳白色的。台风走了,给养船来了,爸妈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样子,眼泪吧啦吧啦地掉!”

开山岛全景 杜小龙摄

“志国,怪不怪你爸。”我很难过地问他。

“小时候在岛上的日子虽然经常挨饿、没有同龄人玩,但没有对比啊,不知道正常的生活、正常的日子应该是怎样的。直到6岁下岛读书,身边有了其他同龄人作为参照对比了,突然发现自己穿得差、吃得也差,还经常被一群小孩欺负、作弄!那时候情绪特别差,感觉被父母抛弃了,自己在岛上6年建立起来的内心世界一瞬间崩塌了。那时候对父母有了一种怨恨,恨他们生了我却不管我”!

志国继续对我说,到了2000年的夏天,他已经上初二了,父亲突然病重,在医院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,能借钱的地方都借过了!当时父亲担心自己走了会拖累他们娘四个,拒绝在大医院继续治疗,当时我见到他时,他躺在他表弟开的乡村诊所的病床上,他表弟用很粗的针筒从他腹部往外抽血水,看着一针筒一针筒的血水被抽出来时,志国哭了!特别是王继才语重心长的像是和他做临终嘱托:“志国,爸如果走了,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,要把家撑起来!到时候学就别上了,帮撑着妈妈!”听到父亲的话,志国突然感觉自己可能会失去他,失去父亲!在那一刻,他就觉得自己前面受的委屈、挫折都无所谓了,都不重要了,只要他的父亲能活下来!好在老天保佑,王继才最终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!

王继才大女儿王苏接受中国军视网记者采访 杜小龙摄

到了2001年,志国当时中考录取到了灌云县杨集镇高级中学,录取的条件是缴纳5000元择校费!前一年因为他父亲看病,王仕花把能借钱的亲戚、朋友全借遍了!当时家里哪里能拿得出钱来!眼看着快到开学的时间了,志国已经绝望了,准备前往苏南打工去时,他父亲做了个决定——借高利贷!报名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了,缴费处已经没学生来报名了,收费的老师点着钱,突然说道:“你看你们家就是守财奴啊,拖到这么晚来报名,你这钱在家收着都发霉了!我看着我爸当时脸抽了抽,给老师陪了个笑脸。在那一刻,我突然感觉对不起父亲!也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误解了他,其实他已经百分百的来爱我们,只是他拥有的实在有限!从那时候,心里开始真正接受我父亲,并试着去理解父亲做的事”。

夜深了,一起上岛的王志国的姐姐王苏,还与妈妈忙碌着。我问志国,你姐好像不太爱讲话啊。志国告诉我,姐姐王苏三十多年来从没有一句抱怨,但她牺牲的也是最多。上岛那年,大姐才两岁多,只能跟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,十多岁就要洗衣、做饭、给父母运送给养,小小年纪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。为了照顾志国和妹妹王帆,小学毕业的她就辍学在家,专心地照顾志国和妹妹王帆的生活起居、做父母守岛的后勤“补给官”,因为没有运送工具,长年累月的手提肩扛煤球、大米等重物,小小年纪就患上了肩周炎和腰间盘突出。她结婚前,父亲斩钉截铁地承诺:会给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婚礼。可在她结婚当天,父亲却选择留在岛上值守缺席了婚礼。志国看了看我,又看向大海说道:“其实,每一个姑娘都是有梦的,我想我姐姐也是有梦的,只是她只能做做梦!结婚那天,因为我父亲的缺席,我姐三步一回头,那天我感觉我姐压着十多年的委屈在婚礼上再没有压住!我想,只有我们家里人才能体会到她泪水背后的委屈和心痛。我姐是真不容易!”

资料图

“看到了没有,我妹小时候差点把命丢在这里?”志国指着平台旁,枝繁叶茂的冬青树花圃台对我说,“这颗冬青树在我五六岁时长在花圃中间,圃台还没有被枝叶遮盖,我们经常穿过圃台到另一头的防御工事里面玩。我妹两岁那年,刚会走路不久,就摔下了三米多高的圃台。当时我爸抱起我妹王帆时,她身子都软了。”志国眉头凝重:“还好我爸妈一直对来往的船只有求必应,我妈挥舞着红衣服,一下招来了三条船,把我妹妹王帆送出去,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,现在她头顶上还有一块硬币大小没有长头发的疤。”

“如今你怎么看你父亲?”月光下,我看着志国的眼圈红红的,还是忍不住问他。

志国思索之后缓缓地告诉我:“这些年,我长大了,才开始慢慢读懂我爸。童年时,爸爸对于我是依靠,刚强有力;少年时,爸爸对于我是一本琢磨不透的书,生涩难懂;如今,爸爸对于我是一道丰碑!我爸这一辈子,心中装着大爱、信守承诺、尽忠履职,32年里,他把自己融入了这个岛,把我们家融入了这个岛,活成了世人眼中“傻子”,但他初心不改,每天让五星红旗在岛上高高飘扬。就像他一直告诫我的,要跟着自己的心,活出自己的样子!我想,他活出了他心中的样子……”

(责任主编:郑小云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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